——涟水方言概说之五十七​

■ 万洪勇​

涟水话人物名称还有以“手”为名词词尾构成的，如“发老财手”“快刀手”“小刀手”“三只手”“害呆手”。发老财手是谑称，指过于劳苦勤俭又有点吝啬之人。快刀手意指心地较狠、惯于宰客之人。小刀手是屠夫的别称，与另一个涟水话语汇“杀猪陀”同义，“杀猪陀”的“佗”当为“屠”字之音转。三只手是隐语，与“梁上君子”一样，是对小偷的谑称。害呆手又说成害儿手，也是指小偷。“害”意思是从人的身上窃取财物，声调同“开”。“害”的本字高度疑为“窃”字。“窃”是简化字，其繁体字是“竊”，而在汉朝人许慎编著的字书《说文解字》里，“竊”字采用的是篆书，由穴、廿、米、禼这四部分构成，解释说“禼廿皆声也”，意思是这个字里的偏旁“禼”和“廿”皆为声旁，而“禼”字读音为xiè，与“懈”“蟹”的读音完全相同，“懈”与“蟹”在涟水话里都说成“害”，“懈怠”说成“害怠”，“螃蟹”说成“螃害”，那么以“xiè”为字音的“窃”不也就会说成“害”吗？如此，“窃”说成“害”又属古音保留现象了。更有意思的是，有一部古代字书，将“竊（窃）”字注为“薛”音，恰好涟水话里貌似也有将“窃”说成“薛”的，如“我家一把锋快的铁锨戗在天井里，不知被什么人‘薛’去咧”。

涟水话人物名称还有以数字构成的，如“睁眼八”“谎郎三”“猪头三”“旁三四人”“七乡八套的”“七大姑八大姨”“张三李四王二麻”“二百五”“二五子”“十三点”。睁眼八指那种盯住别人、生怕别人讨便宜或对别人得好处而心存忿怨的人。谎郎三与撒谎精同义。猪头三指品行粗鄙、相貌猥琐之人。旁三四人泛指局外人。七乡八套的泛指外乡人。七大姑八大姨概称或谑称某人某家的一大堆亲戚。张三李四王二麻泛指陌生人或各色人等。二百五、二五子、十三点都是一个意思，用以贬称头脑不灵光或行为不正常之人。

以人的生理特征指称人物，这是汉语里的普遍现象，涟水话也是如此，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有悖于现代文明潮流的，有损人的尊严，为新时代的文化所弃绝。但是，作为语言文化的一部分，亦不妨作一点整理，仅共了解、研究，不足为训。这部分语汇还挺多的。如“双头脑子”指人脑门中间部位程整体性凸出，看似有双重脑门，一般认为这种人较为聪明。“双下巴”指人因肥胖而造成下巴有褶皱。“双咽喉”指人咽喉部构造异常，造成发音障碍。记得我们街上有个高大白皙而又和蔼的男子汉，说话难以听懂，人们说他就是个双咽喉。“顺子眼”“顺眼子”“对眼子”“对子眼”，都指的是所谓“斗鸡眼”，医学上称为“内斜视”，后天可矫正。“眯须眼”指眼睛羞光，眯缝着，眨巴眨巴的。“扬不眼”指视物时眼睛会向上扬。“齐眼”即斜视患者，“齐”是“斜”的方音。“抠眼”指的是人眼睛深陷，就是所谓眼朝后膛“特（凹字的方音）”，也就是古语之所谓“深目”，“抠”的本字是“眍”，音同“抠”。“肉眼泡子”与“肿眼泡子”同义，指人眼皮子臃肿。“洼脸心”与“磕头脑子”同义，指人鼻根深陷而脑门凸出。“里高齿”指人下牙床凸出，常会被称为“瘪嘴子”。眍眼、洼脸心、里高齿，这些脸部特征与欧洲人有一点接近，只是相对于脸部较为平面化的国人而言稍微显得有点特别罢了。“趴趴鼻子”指的是塌鼻梁，形容人鼻梁骨较低。“酒糟鼻子”就是“酒渣鼻子”，指人鼻尖鼻翼部位发生皮肤炎症，表象红肿、粗糙，还有网纹。这里的“渣”本字是“齇”，音同“渣”。“晒鼻孔”指人鼻尖短，鼻孔朝上。“招风耳朵”又叫“渣不耳朵”，指人的耳轮往前翘，与腮帮子近乎垂直，有的甚至还超过这个角度。这里的“渣”本字是“奓”，音同“渣”，意思是张开，如“张翅膀”涟水话说成“奓翅膀”。“板聋子”指程度很深的“聋子”，“板”形容密不透气。“核桃麻子”指程度很深的麻脸人；“甜麻子”则指程度较轻的麻脸人，“甜”之义当为浅。“生痴子”指程度非常严重的精神病患者，又有称为“武痴子”的，完全没有辨识、控制能力，有暴力行为。与之相对的是“文痴子”，指有自己的“思维”、貌似正常人、没有暴力倾向的各种“妄想症”患者，如“官痴子”“花痴子”等等。哮喘病患者在涟水话里叫“齁子”，齁的字典注音为hōu。齁还有个意思，指味咸，如“这盘菜齁咸的，齁人”，还有“盐放多了，菜齁死人”。“漩顶光”也说成“漩灵光”，就是通称的“秃顶”，是由脱发所致，与一般所说的秃子不一样。“大梢角”指人发际线较为后移。“环二菊”指人头发天生卷曲，这里的“环”发方音kuán ，“菊”其实是“曲”。“环二菊”也有直接说成“环毛子”的。表示头发卷曲而美丽，有个专门的字，叫“鬈”，发音为quán ，与“环”一样，方音也说成kuán。“二道毛子”指不扎辫子而留齐耳短发的女性。“夺头”与“夺脖子”同义，都是指人脖颈短得异于常人，“夺”的意思与“缩”相近，其本字未明。“令肩”指人长得双肩耸起，令肩的“令”与“令砖（烧制得不规则的砖头）”的“令”疑为同一个“令”，其本字未明。“塌肩”和“削肩”同义，与“令肩”刚好相反，指人双肩长得往下塌。塌肩还有个雅称，叫“美人肩”。“挺胸脯子”指人胸脯畸形，即鸡胸。“死肚子”指人不论胖瘦，不论饭否，也不论吃多吃少，肚子总是较常人为大。“弓腰子”“规腰子”意思一样，都是指驼背，程度厉害的就是俗称的“罗锅”。“辣屁头子”是指人腰部前倾而臀部后凸，这里的“辣”，其本字应是“落”或“拉”。“点腿子”“点不腿子”“瘸子”“瘸腿子”，都是指跛脚。“箩筐腿”与“罗圈腿”同义，都是指“O形腿”，医学上叫“膝内翻”，又叫“弓形腿”，可矫正。全身瘫痪叫“瘫子”，下半身瘫痪叫“派子”，“派”的声调同“该”，其本字疑为“趴”字。“里八子”“外八子”都是指人走路时脚部姿势异于常人的状况，里八子是脚尖向内、脚跟向外，外八子是脚尖向外、脚跟向内。“六责子”指人单手有六个指头，“责”是“指头”的“指”的方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