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涟水方言概说之五十七​

■ 万洪勇

万物皆有名称，而人是社会的主宰，人物名称的量级之重、名目之繁和使用频率之高就不言而喻了。

名称必是名词，涟水话里表示人物名称的名词，其构词方式多种多样，不同的构词方式能够揭示所指称人物的不同特性，色彩非常鲜明，功能显得灵活而便当。

形容词或名词后面加上名词词尾“子”（发轻声），这是涟水话用来指称人物的一个常见方式。这些名称不是特指，而是概称，通常含有取悦、亲昵、调侃、轻蔑等感情色彩。

有的人物名称是用表示人的皮色、身材、相貌特征的词加“子”构成的，如“黑子”“白子”“黄白净子”“紫杆子”“美子”“俊子”“丑子”“细高挑（读第三声）子”“捻砣头子”等等。“黄白净子”指肤色介于黄白之间的人；“紫杆子”的“杆”，其本字疑为“绀”，意思是稍微带红的黑色，与“紫”构成并列复合词亦比较合理。“捻砣头子”喻指矮矬之人。

有的人物名称是用表示人的性格、品行、素质特征的词加“子”构成的，如“雄子”“孬子”“甩子”“酸子”“闷子”“跳山猴子”“算盘珠子”“慢斯座子”“火星子”“直性子”“半吊子”“大吹子”“大水子”“大眼壳子”“二大流子”“街华子”“赖皮花子”“赖皮赌子”“赖急赌子”“牛皮筒子”“纰漏筒子”“闯祸蒲棒子”“孙眼猴子”“精溜鬼子”“好吃鬼子”“骚膫子”“搞骚骡子” “吸皮靠子”“啬皮左子”“啬皮抠子”等等。其中，“甩子”是指甩鼻不上墙的不堪之人，与“孬子”同义，但比“孬子”的贬义色彩更浓。“酸子”是指行动迟缓、行事迂阔、喜欢摆斯文架子的人，非指酸溜溜的“吃醋”之人。“闷子”指性格内向、沉默寡言、动机和行动都不易外露之人，“闷子”的“闷”与“气闷”的“闷”发音不同，声调一、四声相反，涟水话有“大闷二坏三尖劳”之说，用以形容通常一家三姐妹所具有的规律性性格特征。“跳山猴子”指活泼顽皮之孩童，“孙眼猴子”则指精明之人。“算盘珠子”喻指行为呆板、缺乏主观能动性的人。“火星子”又可说成“火星老爷”，指性情急躁之人。“大吹子”与“牛皮筒子”同义，都是指性喜吹牛之人。“大水子”指城府深、不诚实，惯常说空话来取悦人哄骗人的人。“赖皮花子”即“赖皮”，“赖皮赌子”和“赖急赌子”同义，都是指不遵守游戏规则和失信耍赖之人。“街华子”是对喜欢逛街之人的谑称。“大眼壳子”是对性格傲慢、遇见熟人假装不认识或没看见而不打招呼之人的贬称。“闯祸蒲棒子”指顽劣好动而经常闯祸之人。“吸皮靠子”指的是极度贪占别人便宜的人，“吸”是吸附，“靠”是紧靠，“吸皮靠子”就像虱子、蚂蟥和粘皮蚂蚁那样，十分令人厌恶。“啬皮左子”“啬皮抠子”都是指小气吝啬之人，其中的“左”是拟音，其本字应该是“捽”，与“左”声母韵母都相同，意思是“抓”“握”。“骚膫子”“搞骚骡子”本指性欲亢进而不安分的雄性牲畜，用以借指情状相类的男人，“搞骚骡子”还借指喜欢搞事、打架、吵架的男孩。“膫”意指雄性动物和男性的生殖器，所以，涟水话里用来讥刺摆官架子的干部的那句俗语“官不大，僚（膫）不小”是一句隐语，其中的“僚”是双关语。

有的人物名称是用表示人的生理、体质、性格和精神方面的缺陷的词加“子”构成的，如“疤子”“麻子”“癞子”“瘫子”“趴子”“蛙子”“痴子”“生痴子”“嘲子”“愣子”“二五子”“康虾子”等等。“趴子”的“趴”，声母韵母同“派”字，声调同“胎”字，指下肢瘫痪而借上肢之力行走之人。“蛙子”意指头脑不灵、生性固执、说话做事蛮不讲理之人，其中的“蛙”只是拟声，其本字暂未考出，涟水话“蛙头蛙脑”的“蛙”也是同样的意思。“痴子”“生痴子”“嘲子”，都指精神失常之人，涟水话因之又有“半痴不嘲”“痴痴果果”“痴郭愣嘲”“发痴嘲病”“也不痴也不嘲”“你是痴子还是嘲子，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”之类的话。“痴郭”的“郭”应该就是“痴痴果果”的“果”，“痴痴果果”一语在明代小说《金瓶梅》里出现过，涟水话里还有“果不”“果不愣瞪”的说法，都是发呆、不知所措的意思，其中的“果”音变为第二声。“愣子”意指粗鲁莽撞、行事凶狠而不计后果之人，其打起架来下手快而重，有什么家伙就操什么家伙，手里没有家伙就抠人、掐人、挠人、踢人，人们一般情况下都不愿与其厮打。“康虾子”指身大而力小之人。

有的含名词词尾“子”的人物名称用来指子女在家庭中的排行、地位、表现等状况，有的用作家长对子女的昵称和骂称，如“殿巴子”“老巴子”“老鸽子”“惯子子”“乖子”“顺胞子”“双子”“败家子子”“败家销子”“炮子子”“炮弹子”“炮铳子”“绝八子”等等。“殿巴子”“老巴子”前面都可以加“小”字，意思都是指排行最小的子女。“老鸽子”和“惯子子”是同义词，这两个名称前面也可以加“小”字，都是指受父母娇宠的子女。“顺胞子”“双子”都是指双胞胎，“双子”的“双”声调同“顺”字。“炮子子”等语，则明显是家长骂小孩的话。

有的含名词词尾“子”的人物名称用来指人的某种特殊身份，如“拐子”“对子”“马子”“龟壳子”“外码子”“内扒钩子”“玉子”等等。“拐子”有两种含义。一是指拐卖人口的人，通常会说是“老拐子”；二是指婚外的性伴侣，多指男性，义同“拐男人”和“孤老拐汉”里的“拐汉”，也有指女性的，如“拐女人”。“对子”多指存在稳定却非法的性关系的双方，也指具有合法关系的情侣和夫妻。“马子”指的是婚外的女情人。“龟壳子”则是对妻子有外遇的男人的贱称。“外码子”是就一个圈子和一个团伙而言的，顾名思义，“外码子”是圈子、团伙里不受待见、不能分享“集体”里的秘密和利益的人，被视为外路码头的人。“内扒钩子”亦可顾其名而会其义，指的是团伙、组织内与外人相勾结损害本团伙、组织利益的人，与“内应”“内鬼”“内奸”“线人”等语含义相近。